上午时分,西印度码头的水汽像是从泰晤士河底悄悄爬升上来的,在半空中化作一层湿润而冰冷的灰雾。
码头上堆积着成山的货箱,透过浅褐色的帆布,可以看见货箱里琳琅满目的各色商品,其中既有牙买加的蔗糖、印度的棉布、也有中国的茶叶和西非的象牙。
大批肩扛麻袋的苦力穿梭于滑轮吊臂与吊装塔楼之间,他们与拉车的低矮小马一同穿过斜坡,将成袋的印花布与香料送往海关棚屋。
而在离泊船区不远的地方,一批印有“”(东印度公司)字样的木箱正在由港务局的人小心转运,几位佩有金属臂章的男子则站在一旁监督,从他们手里拿着税务封条、舱单和发票来看,这些人显然是皇家海关的查验员。
他们不时与一位戴高帽、蓄着须的公司代表低声交谈,听那话里话外的意思,这批货物貌似是为战争部和海军部的老爷们准备的年度特供,如今照例要在西印度码头过一夜,然后再由军需署的车队接走。
亨利·布莱克威尔提着他的皮箱从舷梯走下,鞋底踩在浸水的木板上,发出沉闷的咯吱声。
他停住脚步,仰头望了望四周,呼出的白雾迅速与码头的水汽融为一体:“这变化,可真够大的……”
布莱克威尔还记得自己八年前从西印度码头登船前往俄国时,这地方可没这么规整。
那时候,工人们赤着膀子吆喝着从驳船上卸下货物,箱子也经常随手堆在栈桥边,一不留神就会滚进水里。
搬运货物的手摇吊车也是老款式的,远看上去多是些歪斜的木杆搭配生锈铁轮,全靠人力摇上摇下。
而现在呢?
吊臂高得像教堂钟楼,甚至有监工站在小平台上指挥绞盘升降。狗操的,要是把他那身衣裳扒了,换上一身教士袍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牧师在布道呢。
北栈桥那一排锈迹斑斑的货仓也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整齐排列的三座带编号的新仓库。就连码头通道也铺上了崭新的石砖,路边还设了新栅栏与煤气灯柱。
布莱克威尔一边走,一边感叹着伦敦这些年的变化。
他快步穿过通往出口的铁栅大门时,不免又回头多看了几眼那排气派整齐的灯柱。
码头外的大道也比他记忆中宽了许多,两侧的杨树显然是近几年才种上的,河风一吹还能闻见泥土的香味。
马路对面是幢刚刷过墙的三层红砖楼,这栋楼在他八年前离开时还只是个破仓库,外墙上爬满了藤蔓和鸽子屎,如今却焕然一新。窗框刷上了白边,铜制门把手在被阳光一照,看起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