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顾门内灯火通明,檐下红灯笼在风雪中摇晃,映得满院暖光。
厅内炭火烧得正旺,酒肉香气混着笑闹声溢出门外。李相思正被白江鹑拉着划拳,输得连饮三杯,脸颊已泛起薄红。纪汉佛和石水在角落低声商议门中事务,刘如京则抱着酒坛,大着舌头讲当年东海之战的旧事。
李相夷坐在主位,指尖轻叩桌面,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。
——像一尊完美无缺的泥塑。
酒过三巡,众人醉意渐浓。李相思抱着半坛梨花白蹭到他身边,发间落了几片从门外飘进的雪:“哥,你怎么不喝?”
“门主如今稳重多了。”石水笑着插话,“当年可是能把我们全喝趴下的。”
李相夷接过李相思递来的酒盏,指尖相触时微微一滞——她掌心有剑茧,却温暖如初。
“年纪大了。”他轻描淡写地抿了一口,喉间火辣灼烧。
众人哄笑,谁都没注意到他眼底划过的阴翳。
——稳重?
他无声咀嚼这个词,想起死在他剑下的云彼丘。那人临死前瞪大的眼睛里,还凝固着不可置信。多可笑啊,昔日把酒言欢的兄弟,竟会觉得他李相夷还会心软。
“门主!”刘如京突然举杯,“敬四顾门千秋万代!”
满座哗然应和。李相夷含笑举杯,余光却扫过厅内每一张醉醺醺的脸。这些笑容里,有多少是真心?多少是畏惧?又有多少……在等着捅他一刀?
酒杯见底时,他望着院中红梅,想起同样死在他手里的肖紫衿。那人挣扎时踢落的积雪,也如今夜这般簌簌而下。
“哥?”李相思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。
李相夷转身,所有阴鸷瞬间敛去:“怎么出来了?”
“给你这个。”她递来一只绣着梅花的暖手筒,“石水姐姐教我做的。”
李相夷慢慢套在手上,温热瞬间包裹住冰凉的手指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
爆竹声突然炸响,夜空绽开万千烟火。李相思兴奋地拽他袖子:“快看!”
绚烂光芒下,李相夷凝视她亮晶晶的眸子,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未化的雪。
——这世间肮脏不堪。
——但总还有一寸干净之地,值得他披着人皮继续演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