陛下连颁抗旱、新粮、清粮三诏,又准备清丈北直隶土地,已动国本。高公言,部堂此时非但不能辞,更当以退为进。”
他趋前半步,压低声音:“若部堂明日上疏请辞,直指清丈田亩乃变乱祖制,都察院十三道御史当即联名附议。”
话到此处突然收声,只将袖中密札双手奉上,说道:“此乃高公亲笔,请部堂过目。”
周嘉谟闻言,眼中寒光一闪,枯瘦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青瓷茶盏,并没有接过密札,只是发出一声冷笑,说道:
“高攀龙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!让老夫去当这个出头椽子,他倒躲在都察院里坐收渔利?”
他猛地将茶盏往案上一顿,茶水溅出几滴:“陛下这是要拿我周家杀鸡儆猴!若真闹到百官辞官的地步,你当魏忠贤的锦衣卫是摆设?到时候诏狱里关的,怕就不止老夫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了。”
清丈土地,是良政。
他在北直隶没有多少土地,被清丈了又如何?
倒是他高攀龙,资产颇丰,此刻倒要他去送命了。
这算盘打得可真妙。
文震孟身子微倾,声音压得极低:“大宗伯明鉴。左都御史已密会六科给事中及六部堂官,只要您明日率先上疏请辞,奏章中直指清丈田亩乃变乱祖制、新粮推广为动摇国本,届时十三道御史联名弹章必如雪片飞入通政司,六部郎官集体告病。会试考生集体罢考,届时朝堂一空,天下清议沸腾,便是陛下,也不得不从。”
“放肆!”
周嘉谟突然暴起,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黄花梨案几上,震得茶盏叮当作响。
老人双目圆睁,胡须颤抖:
“尔等这是要逼宫?!”
周嘉谟目光如刀,在文震孟脸上剜过,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:
“呵呵。”
“高攀龙素来以清流自居,如今倒要拉老夫做这乱政的急先锋?回去告诉你家主子,我周家纵有罪,也是天子问罪,轮不到都察院来指手画脚。”
文震孟额角渗出细汗,急趋半步:“大宗伯明鉴!陛下近来破格简拔武弁,打压词臣,若再容其推行清丈田亩这等苛政.”
他喉结滚动,声音陡然沉痛,说道:“今日是周氏郎君下诏狱,明日便是我等读书人的立朝根本啊!高公此举,实为天下士林请命!”
周嘉谟闻言,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冷笑:“好个为天下士林请命!”
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案上密札,突然将其揉作一团。
“不过是某些人想借老夫这把老骨头,替他们火中取栗罢了